巧借“救市”推教改
——有关专家解读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教育新政
美国总统奥巴马自上任以来，对教育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短短三个月内，不仅绘就美国教育改革蓝图，而且获得巨额拨款支持。如今，上任已过百日的奥巴马正在接受各界人士的阶段“考评”，本报特别约请了两位专家，为我们解读奥巴马的首份教育“答卷”。
——编者
近日，美国纽约市一所特许学校从上千名申请者中抽签录取475名新生，奥巴马认为应取消对特许学校数量的限制。图片摘自美国“每日生活”网站
主持人：
本报记者 高靓
访谈嘉宾：
郭玉贵 上海财经大学高等研究院全球教育研究中心主任，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咨询顾问，长期研究美国教育政策。
张万朋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经济研究所所长，主要研究方向为教育财政保障、教育投融资、教育经济学、教育管理等。
金融危机催生教育改革
主持人：奥巴马在竞选时并不是以教育见长的，但是现在上台短短几个月，却表现出对教育改革的热衷，促使其关注教育的动力是什么？
郭玉贵：由于经济、政治等问题突出，这一次美国总统选举中教育问题处于相对靠后的位置（参见本报1月20日3版《“奥巴马时代”的教育走向》），但这并不表示奥巴马不重视教育。我认为促成其教育改革的动力有以下三方面：
第一，基于他个人的理念和经历，这一点是最主要的。从奥巴马的族裔背景和成长过程及其对美国教育问题的了解来看，他肯定是要立意进行教育改革的。在竞选中为迎合本党立场和所代表的特定利益团体的需求，他在教育政策上不得不避其锋芒，刻意模糊。这种在竞选中惯用的策略，一旦当选就可抛弃，从而将自己的真实意图表露出来。
第二，形势所迫，目前的金融危机不仅冲击美国的经济，更直接影响了美国的教育。美国各州和学区的教育经费缺口巨大，成千上万的教师面临裁员，大批学校面临倒闭的威胁。单单一个底特律市的教育经费缺口就高达4.08亿美元，导致数十所学校倒闭，最终由州政府接管该市的教育系统。这种状况迫使奥巴马必须采取一系列应急措施。
第三，着眼于美国整体和长远的发展。从奥巴马近期的刺激经济法案以及教育改革政见来看，他是相当有抱负的。他将教育视作重建美国经济的基石之一，并在刺激经济法案中将教育置于相当优先的地位。
主持人：在竞选期间奥巴马承诺了许多教育拨款，当时人们怀疑是“空头支票”。但是前不久通过的“美国复苏与再投资计划”，将1000多亿美元的资金拨给了教育，是不是意味着奥巴马开始兑现承诺？是否可以认为金融危机为奥巴马推行教育改革提供了契机？
郭玉贵：如果在正常年景里，当选总统要马上兑现其竞选期间承诺的教育拨款不见得会很顺利，需要经过国会两党议员的反复辩论。典型的例子就是小布什主导通过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该法在通过的最初几年中，各州一直抱怨配套经费不足，据此抵制该法的实施，甚至多次起诉联邦政府。这次金融危机在某种意义上使奥巴马因祸得福，让他能够以救急的名义，将竞选期间承诺的教育拨款以一揽子的方式放在刺激经济法案中，既省去了繁琐的程序，也兑现了他的承诺，可谓一举两得。
张万朋：受金融危机影响，美国各州财政告急，美国50个州中有46个州面临预算危机。而各州财政一旦出现亏空，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是州内的各类健保计划和教育计划。在没来得及或者暂时不能提高税收前，减少健保和教育开支无疑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我们已经看到一些州陆续减少健保和教育方面的开支。奥巴马政府的教育拨款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台的。
以短期拨款促长期发展
主持人：这1000多亿美元的教育拨款怎样分配？美国是否制定了详细计划？
张万朋：据美国学校管理人员协会执行主任多梅内奇介绍，这些款项主要用于为贫困学生、特殊教育学生和无家可归儿童提供资助；为改善师资、基础设施维修和现代化、在教育领域利用高新技术提供支持；为因经济衰退面临严重运转困难的地区提供紧急稳定资金等。
根据计划，第一笔440亿美元的拨款将用于地方教育机构的恢复资金、资助特殊教育、进行职业重建、援助无家可归的学生等，还有一部分将用于学校的竞争性补助。
2009年夏季与秋季下拨的其余资金除继续上述用途外，还包括支持佩尔奖学金与工读计划、国家稳定计划、学校质量提升计划、加强技术教育计划，建设全国性的教育数据系统，教师激励以及提高教师质量等。
主持人：这么大一笔经费，如何保证有效使用？美国在这方面有什么好的做法和经验？
郭玉贵：虽然奥巴马借此机会将大笔拨款投向教育，但是他清楚这些经费主要是救急性质的短期应急措施，如要通过输血将教育系统改造为有效的造血机体，必须辅之以改革。
奥巴马签署“美国复苏与再投资计划”后，美国联邦教育部很快制定了教育稳定基金计划。该计划的目的“是帮助各州和地区降低因经费缩减而造成的教育服务损失”，同时也规定了附加条件。凡是申请领取稳定基金的州，在提交申请时必须同时提交四个领域的详细改革计划，具体包括：采取措施提高教师的教学技能，并将高质量的教师公平地分配到各个学校和班级；建立从学前教育到就业的个人成长数据库，以便跟踪学生的发展，促进其不断提高；为语言和身体有特殊需要的学生制定严格的学业标准，帮助其为升入大学和就业作好准备；为落后学校提供有针对性的支持。
按规定，各州在提交申请时只能领取67%的救助款，其余33%的救助款必须由联邦教育部批准改革计划后再发放。这样做的目的是使各州在获得“救命钱”的同时，必须承担相应的义务。这样一来，奥巴马就用拨款为杠杆，巧妙地将救助款与教育改革紧密地挂上了钩。
张万朋：从整体上看，分配及使用这笔资金有如下指导原则：
第一，资金要快速分配到地方教育部门及其他教育机构，避免出现教师停工现象，为教师创造就业机会，保留原有的教师岗位，提高学生成绩。敦促联邦和地方教育部门依次迅速推动计划的展开，立即开始行动，促进国家的经济复苏。
第二，保证资金使用透明化，及时汇报资金去向，并实施资金流向问责制。为杜绝资金的欺诈与滥用行为，准确地测量资金使用的效果，资金接受者必须公开汇报资金的使用情况。由于无法预测投资的涉及范围和重要性，“美国复苏与再投资计划”拨款用途的汇报制度比普通的拨款有更多的要求和限制。
第三，一次性完全投入资金，将“资金悬崖”降到最低。奥巴马为刺激经济注入的资金在历史上是具有重要意义的，但这只能解决暂时的问题。根据要实施的项目，这些资金只能持续2至3年。因此，资金需要以产生持续效果的方式使用。
投资教育瞄准产业升级
主持人：奥巴马以刺激经济为契机对美国教育投入大量资金，可能对未来美国教育发展乃至社会发展产生什么影响？美国社会对此如何评价？
张万朋：从奥巴马政府近期一系列举措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明确的信息：振兴经济，教育当先。教育经费不仅是补贴，更是投资。奥巴马政府瞄准的不仅仅是此次金融危机，而且还是危机过后美国产业的升级，现在就要为未来准备合格的劳动力。
该计划能否起到刺激经济、振兴教育的作用呢？对此，人们的看法并不一致。一些教育工作者对奥巴马的做法表示欢迎。美国教育理事会主席布罗德说，这项计划“巧妙地将短期经济刺激与国家对人力资本、研究能力和基础设施的长期投资结合起来”。然而，也有人认为，这些拨款只是使一些本来要削减的项目得以保留或降低削减幅度，并无多少新意。密西西比州、得克萨斯州、路易斯安那州、阿拉斯加州、南卡罗莱纳州及爱荷华州的州长仍然对奥巴马的这一计划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总统的计划会让国家的债务暴涨，“所有这些钱都是从子孙后代那里借的，毫无节制的支出是在挖掘另一个巨大的洞”。
郭玉贵：这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一笔一次性投向教育的拨款，也表明奥巴马政府将教育视为确保美国知识经济持续发展的主要基础之一。其意义是深远的，显示出奥巴马的前瞻性眼光。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目前奥巴马的教育政策对各州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救济上。虽然他利用拨款为杠杆，将救助款与教育改革紧密地挂上了钩，但毕竟缺乏法律的强制性。
可以说，他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下半年修改和延续《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预作铺垫，并在舆论上先期引领改革的方向和内容。只有成功修改和延续《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奥巴马的教育政策才具有法律效力。
主持人：美国近期的教育政策中，有哪些值得我们特别关注？
郭玉贵：美国近期的教育政策中值得我们关注的是奥巴马提出的改革目标：面向现代化，他呼吁为全体国民建立完整和具有竞争力的终身教育体系；面向世界，他要求建立世界级水平的课程和学业评估标准；面向未来，他提出在2020年前使美国高等教育培养出世界上最多的毕业生。
张万朋：目前的教育改革方案对中低收入家庭而言，学费抵税额的变化可能是其受益最直接的一项，值得关注。按照新政策，学费抵税额从原来的1800美元提升至2500美元，学费中第一个2000美元可以百分之百抵税，以后的部分以25%的比例抵税，最高抵税额为2500元。同时，学费抵税的家庭收入标准也有所放宽，单身年收入从原来的8万美元放宽为9万美元，夫妇年收入由16万美元放宽为18万美元，令更多家庭可以享受学费抵税的优惠。
主持人：我们如何评价奥巴马的教育新政？
郭玉贵：奥巴马上任以来所提出的教育政策与竞选期间的承诺基本保持一致。他将救济款重点用于重塑美国的教育制度而非仅仅填补漏洞的做法，得到了各方的认可。奥巴马很清楚，只有解决教育问题，才能使美国在知识经济时代继续引领全球，也才能使21世纪成为又一个美国世纪。显然，奥巴马抓住了问题的症结。然而，美国教育仍然是地方事务，很多情况下总统和联邦政府鞭长莫及。奥巴马要想使他的教育理念和政策付诸实施，需要通过立法这一关，这意味着还要进行党派和各利益团体之间的争斗和博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奥巴马的教育政策有多大程度能转变为法律，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张万朋：在我看来，美国此次以刺激经济为契机的教育拨款及改革可以分为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如果说我们对于长期目标无法断言，至少在短期内这一计划是有作用的。假使这一法案没有帮助美国经济走出衰退，但是那些年久失修的学校基础设施得到了修缮，基本的教育服务得以保障，学校教育质量得以提高，人才培养没有因为经济原因而停步，那么投资就没有白白浪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