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深受苏联职业教育模式影响的我们，该从俄罗斯职业教育改革历程中看到什么？
俄罗斯职业教育正在走出困境
——访俄罗斯教科院职业教育学与心理学研究所所长穆罕穆德佳诺娃
专心学习职业技能 佚名 摄
为职校配备电脑，改善教学条件
古·瓦·穆罕穆德佳诺娃
■姜晓燕 本报记者 高靓
随着经济复苏，与社会经济密切相关的职业教育成为俄罗斯教育改革的一项重点。在社会转型、经济改革、产业结构调整以及全球化的重重挑战下，俄罗斯职业教育怎样一路走来？能否一路走好？曾经深受苏联职业教育影响，又同样期待职业教育振兴的我们，应该对此有所关注。近日，本报记者同正在俄罗斯教科院进行合作研究的中国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学者姜晓燕一起，采访了俄罗斯教科院职业教育学与心理学研究所所长古·瓦·穆罕穆德佳诺娃。穆罕穆德佳诺娃教授致力于俄罗斯职业教育创新研究，被评为俄罗斯联邦功勋科学工作者，是俄罗斯联邦政府奖获得者和教育领域乌申斯基奖获得者。
曾经不适
问：职业教育曾经为苏联经济发展作出过重大贡献，职业教育也是教育领域对社会经济变化最敏感的环节，在俄罗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程中，俄罗斯的职业教育是否出现过不适应？遇到过什么困难？
穆罕穆德佳诺娃：和中国一样，俄罗斯经历了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过程。在俄罗斯，职业教育一度面临危机，从上世纪80年代末期到90年代中期，俄罗斯的初等和中等职业教育处于萎缩状态，初等和中等职业学校学生人数减少了10%以上。此时，高等学校的学生人数却增长了25%。劳动力市场形成了1个技术工人比3个大学毕业生的局面。当时职业教育培养出的技术工人多是3级和4级工，与现代生产所要求的高水平技术人员存在差距。在圣彼得堡，企业花很高的佣金却找不到高级车床工，技术工人的短缺对科技含量高的生产过程产生了消极影响。
问：俄罗斯各界是何时意识到您说的这些问题的？面对困境作何反应？
穆罕穆德佳诺娃：俄罗斯职业教育改革早在苏联时期，即上世纪80年代中期就已经开始。但是，当时的职业教育改革产生的作用非常有限。从1992年制定《俄罗斯联邦教育法》开始，包括职业教育在内的教育改革开始在俄罗斯全面展开，但是在进行经济改革的条件下，国家对教育体系投资减少，大多数居民生活水平下降，职业教育现代化难以开展。苏联时期存在的保证职业学校毕业生获得就业岗位的毕业生分配制度不复存在，国家对于人才培养的监管力度弱化，人才培养的结构难以符合劳动力市场的需求。
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末，随着俄罗斯社会政治经济情况的逐渐好转，俄罗斯的教育发展开始趋于稳定。2000年，国家制定了《2010年前俄罗斯教育现代化构想》，该构想提出要增加教育投资，提高教育质量。也正是在这一构想中明确提出要优先发展初等和中等职业教育，其主要任务不仅包括要扩大初等和中等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规模，而且要根本改变职业教育质量。教育质量成为评价学校活动的重要指标，提高教育质量成为教育创新的目标。
现在，技术人才的培养以及职业教育的发展在俄罗斯受到了关注，职业教育优先发展以及职业教育改革体现在国家发展的战略性文件中，提高职业教育质量、保证职业教育的普及性，尤其是保证农村青年及社会保障不利青年接受职业教育，使人才培养的专业方向与劳动力市场需求相匹配，保证职业学校毕业生的培养水平符合雇主的需求成为职业教育的发展方向。
困中求变
问：近年来，随着科技和经济发展，世界各国的产业结构面临调整,新兴技术、行业对职业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而过去的职业教育比较多的是培养传统生产企业的技术人才,这之间必然存在着矛盾。目前，俄罗斯的职业教育如何适应这种人才需求的变化？
穆罕穆德佳诺娃：正如您所认为的那样，苏联时期，社会经济以重工业为主，苏联时代的最后几年，初等职业技术学校设置的专业有1400多种，学生的知识面狭窄，一旦失业，很难重新就业。当时，为工业部门和服务性部门培养的工人比例是80誜20。这些都是职业教育不能适应社会经济发展需要的地方。因此，专业调整成为俄罗斯职业教育改革的重要内容，在职业教育的各个阶段都如此。现在这个比例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且出现了一些社会所需的新职业，例如小商业经营者、生态工作者、工艺品艺术设计师等。
高新技术和新兴行业的迅速发展需要以新的方式来组织专业人员的培养。这一切在俄罗斯职业教育现代化进程中都有所体现，职业教育的现代化从改变职业教育的目的开始，职业教育的培养目的变得更加具体，而且更加注重职业教育的实践性倾向。
目前，俄罗斯工商业界代表已经在参与制订对于人才培养的要求，俄罗斯职业教育领域出现了一个重要的新生事物---教育、科研、生产联合体。所谓教育、科研、生产联合体就是同一行业的生产企业、职业学校、科研机构及其他对职业教育人才培养感兴趣的国家和社会机构的一体化。这样的一体化可以集中经济、智力和物质资源，以便更加有效地利用这些资源。
为了使职业学校的人才培养适应高新技术的发展要求，也为了促进企业参与发展职业教育，2008年，俄罗斯教育科学部组织了“实行创新性教学计划的初等和中等职业学校竞赛”，通过提供联邦投资来支持职业学校为高新技术生产培养人才。
另外，在俄罗斯出现了初等职业教育和中等职业教育进行联合的发展趋势，这种联合为毕业生具有职业流动性打下了基础，也就是说，职业学校培养的专业人员能够迅速通过再培训改变自身的职业，或者获得更高层次的职业培养。
问：您在前面提到俄罗斯已经把发展职业教育写入国家战略性文件,其中有哪些具体的政策措施促进职教发展？
穆罕穆德佳诺娃：现在，俄罗斯国家机构开始对职业教育的发展予以特别关注，预算投资、税收政策以及其他相应的法律法规都在进行调整，对于职业教育的发展提供相应的优惠，提高对于职业学校教师和学生的社会支持，职业学校的教学条件得以改善，工商业界对于职业教育投入有所增长。
为了吸引教师和学生进入到职业教育体系，引入了教育贷款政策，同时提高了中等职业教育学生的奖学金额度，并在努力改善教师的居住条件。在俄罗斯《国家规划》中，明确了发展初等和中等职业教育的任务，并有向教职员工提供支持的措施。其中包括：
国家向初等和中等职业教育提供支持，以主要的职业学校为基础创建多层次的联邦和地区初等和中等职业教育中心，以此巩固职业教育的资源基础。
向生产实训教师和专业课教师提供资金支持，以培养职业学校师资，对教师以及学校领导进行再培训。
向在学习过程中取得好成绩的学生、选择经济发展和高新技术领域所需优先专业的学生提供支持。
变中反思
问：经过几年的改革，目前，职业教育在俄罗斯的教育乃至国家发展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您认为它是否得到了应有的重视？是否被公众认可和接受？
穆罕穆德佳诺娃：对于这一问题的回答应当分为两个部分。一方面，俄罗斯当前对于职业教育的重要作用有了充分认识，这不仅体现在职业教育研究受到重视，同时国家机构也开始重视职业教育的作用。
另一方面，在职业教育实践中，情况却有些复杂，在青年人的认识中，高等教育占据着更为重要的地位，他们更愿意进入到高等教育机构，因此希望进入中等职业教育体系的青年人数量不足。
必须要指出，尽管俄罗斯的经济和居民生活情况一度面临许多复杂问题，但是，俄罗斯人接受教育的强烈愿望一直没有改变。俄罗斯的教育体系虽经历了很多困难，却没有被摧毁，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出现的教育危机现在基本得到克服。从1996年开始，中等职业学校的学生人数出现稳定增长，2003年的中等职业学校录取学生人数为90万，这是俄罗斯历史上中等职业学校录取人数最多的一年。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俄罗斯的职业教育至今未能在应有的程度解决“中等层次专业人才不足”问题，由于职业学校的人才培养与劳动力市场的技能水平要求不相适应，职业学校的很多毕业生仍然无法找到工作，无法在现代经济生活中立足。在社会出现经济分层的情况下，教育体系的这些不足由于接受优质教育机会不均等而加剧，而这种机会不均等现象又与家庭收入差距增加相关，十分令人担忧。
问：中国过去的职业教育很多是借鉴了苏联的职业教育模式，您认为目前中国和俄罗斯在职业教育领域有哪些可以相互借鉴的地方？俄罗斯职业教育改革有哪些值得总结和介绍的经验？
穆罕穆德佳诺娃：我想，对于我们而言，中国发展职业教育的经验很值得关注，中国经济的迅速发展与教育的关系是非常直接和明显的。俄罗斯教科院职业教育学与心理学研究所与中国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有着多年的友好合作关系。我非常欣赏中国从1996年开始实施的《职业教育法》，该法对职业教育的现代化无疑具有相应的推动作用。
当前俄罗斯和中国的职业教育可能共同面临这样一些问题：
第一，职业教育的内容落后于劳动力市场以及世界经济发展的需求，这不仅使企业对职业学校培养的毕业生不满，而且也使毕业生就业面临很多问题。
第二，人才培养的结构与劳动力市场需求不相吻合，高水平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培养不足。
第三，职业教育领域资源利用的有效性有限。
因此，需要对职业教育体系进行深层次的改革，提高职业教育的质量、灵活性，保证职业教育的创新性发展是职业教育现代化的发展方向。
如果说到俄罗斯职业教育体系的特征，职业学校和企业界进行合作，职业学校根据企业界的需求培养人才应当是俄罗斯职业教育体系从其建立之始就具有的特征，只是这种合作在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和不同的表述形式，而其实质性特点是相同的。两年前，这种合作以教育、科研、生产集团的形式开始出现，它以行业特征为基础组建而成，集团内部联合了从初等职业学校到高等职业学校等不同层次职业教育机构，根据联合体企业的需求培养不同层次的专业人员。
问：如果请您用一句话评价一下目前的俄罗斯职业教育，会是什么呢？
穆罕穆德佳诺娃：应该说，目前，俄罗斯的职业教育正在走出困境。
